每次回來這裡的時候都能感覺到一些微小的變化。
像是轉角那家攤販沒再營業了、
路口多了一小間日本料理、
住在旁邊八十多歲的老鄰居忽然間沒有消息。
然而唯一沒變的是那幾隻每次都瞪大眼睛安靜穿過巷子的貓。
我推開阿嬤家紅色的鐵門,
院子裡雜草叢生、蚊子和蒼蠅不停飛舞,
那台生鏽的腳踏車依舊擺在屋簷下,
旁邊的竹椅少了個身影。
房子還是鎖著的,
門外綠色的紗網停了許多小蒼蠅,
拉開門後牠們合群的往我臉上飛。
「阿嬤,我回來了喔!」
進屋子前我一如往常往房內大喊。
這次卻沒看見她張著那沒了牙齒的嘴大笑,
駝著背一小步一小步扶著牆壁從房間走出來說,
「死囝仔,你又回來了膩。」
迎接我取而代之的是門口櫃子裡一張阿嬤的裱匡相片。
瞪著照片裡的阿嬤看了好久,
她平靜的對著鏡頭笑著,
似乎上了點妝還擦了口紅。
最愛開玩笑的罵我的阿嬤,你在哪裡。
翻開櫃子裡面那些不是泛黃就是佈滿灰塵的日文資料、證書和黑白照片,
不管是戰爭、空襲、逃難、築夢和追夢的過程,
說到底阿嬤所經歷的事再怎麼樣去拼湊也無法想像她當下的心情和感受。
我所剩下的只有一些模糊的記憶和想盡辦法抑制住的懊悔。
屋子裡安靜的讓人不習慣。
小時候要是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我也不會在他講故事講到一半的時候因為肚子餓吵著要媽媽帶我先回家。
不過當時又怎麼能去預料到身邊看似再怎麼強悍的人也有消失的一天。
頭一次我才深深的領悟到很多事情如果就這麼樣的拖著,
機會真的就消失了。
「阿嬤走了。死亡時間是:XX時XX分。」
那天為了不讓室友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跑到陽台大哭了一場。
當時迫切的希望阿嬤還能出現再罵我,
「哭什麼啊,都幾歲了。」
他一直都不太需要別人的攙扶也能靠著自己慢慢走路。
儘管隨著時間她的背有些駝了、頭髮白了、聲音也逐漸微弱。
人們總是竭盡所有力氣把痛苦的記憶塞到腦後,
沒有任何勇氣的選擇逃避、能不去想就不去想。
也許有時候我們需要的只是一段安靜的時間和地方,
去面對那些不曾有勇氣思考的事。
我關上鐵門,
回頭看了一眼她以前最愛坐的竹椅。
那幾隻蒼蠅又飛回那綠色紗網上,
就像我從未回來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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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我要走了喔掰掰。」
不管你在哪裡,
希望你能聽見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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